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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金黄的蛋饼懒歪歪的瘫在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立在厨房里的人挽起袖口，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终于恢复了居然所熟悉的穿着衣服的模样。

  居然在宋歌做饭的这段时间里，为了证明他身处的确是个荒谬梦境，扇了自己七个巴掌，掐了自己大腿十二下，又不死心的去捅咕宋歌五次，结果每回都被惠赠一个甜得他心里发毛的笑容，好像分分钟就可以搂住他来个法式接吻。

  居然怕了也蔫了，只好勉强接受现实，重新抱着腿蹲坐在椅子上重启大脑。就在他细细打量这间整个装潢色调黑白灰，透着一股性冷淡和人民币的味道的屋子时，宋歌解了围裙，端上几盘和他一样，品相不错的小菜。

  宋歌递过一双筷子，见他不动，便扬扬下巴，“菜是你买的，不吃浪费可算你的。”

  这招算是奏效，居然慢腾腾的从菜里扒拉出肉塞进嘴里，吃过一口就想吃第二口，吃过第二口便停不下来。

  居然抬起眼睛偷偷看他，似乎脸的轮廓真的和当年那张有了变化，变得棱角分明，变得坚毅成熟。

  宋歌也不吃饭，托着下巴看他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好吃吗。”

  

  居然瞥他一眼，“难吃。”

  宋歌挑挑眉，“那吃这么多。”

  “我在长身体！”

  宋歌一愣，然后抬手一边往他碗里添饭，一边笑得肩抖。

  “哦，对，长身体，长身体。”

  居然气得往嘴里又填了两口，看来那么多年的牛奶算是白喝了，他曾经幻想一举长到可以俯视宋歌的愿望终是碎得渣也不剩，十七岁的时候不如他高，三十岁的时候怎么还差得更多了。

  等到宋歌止住笑，居然这顿饭也算到了尾声，他抿着嘴喝下一口汤，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宋歌对他这么快就关心自己还是有点欣喜的，他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设计。”

  居然摸了摸和宋歌手上那只一样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戒指，然后眨着眼睛，切入正题，“那，那我现在在做什么？有几家公司？赚几百万了？”

  宋歌答非所问，“我养得起你。”

  得。

  居然瞬间耷拉下嘴角。

  言外之意，十三年后的他，就是一依着宋歌“吃软饭”的。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哪个公司部门敢用一个三天两头“翻脸不认人”的职员，才真是勇气可嘉。

  宋歌似乎有过人本事，能看穿人的心思，“你要是想工作，这次找个离家近点的吧，我来回接送你也方便。”

  他抬手用细长手指理了理居然的头发，“听话。”

  居然打小最大的毛病就是唱反调，越打越皮，可是当下他看着面前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却想试着听一听他的话。

  谁让三十岁时候的他此刻单枪匹马，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能告诉他点真的假的的人。

  他和他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十七岁生日过后没多久好上的，前后桌完便做同桌，一起打架变成一起打球，讲过题便讲情话，肩膀撞完肩膀，手便牵上手。好了没两年，宋歌出国念书，俩人就断了联系，结果没过多久，宋歌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飞回了有居然在的北京城。

  宋歌讲完整个故事，没用上二十分钟，水到渠成，挑不出半点毛病，居然却总觉着太顺了，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不记得了，可总会是有人记得那段往事。

  那要说到可能最了解整件事始末的这个人，居然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和他同穿过开裆裤，顺过邻居家一把香菜的于涛，当仁不让。

  居然想到这里，便撞了撞坐在一边宋歌，“给我手机！”

  宋歌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你要手机做什么。”

  “联系老同学啊！我这一觉十年，甚是想念。”

  宋歌抿着嘴想乐，起身给他找手机，等到了居然面前，他却又突然起了坏心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小孩儿，“哎。我说依着心理年龄，你现在得叫我哥吧。”宋歌晃悠着手里的电话，逗猫似的，“叫声哥听听。”

  居然意外的没有炸毛，一步踩在沙发上，这下便比宋歌还要高出许多，他眯着眼睛凑到宋歌面前，一把抢过手机，笑得一脸乖巧：

  “叔、叔、好。”

  

  手机是抢了过来，可是居然却发现了更严峻的问题，这一个按键都没有的机子竟然还要密码，他试着把他爸他妈他三姨六婶的生日和他家所有重大事件的日子都换了个遍，也没找到个正确的。他无可奈何的瞅了他叔一眼。

  “971010。”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生日。”

  宋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操。我不可能这么弱智，是不是你背着我偷摸改的。”

  居然一面输入数字一面嘀嘀咕咕，早知道高中的时候就应该躲他躲得更远点才是，听听这日子，一看就直不了。

  结果等他滑开手机，翻到微信登陆上去的时候，他发现原来他还是太过轻看自己，他谈起恋爱来远做过更多更傻逼的事。

  比如现在他微信的头像框点开，里面赫然醒目的是一张宋歌的照片。相片里的他套着一件浅色的毛衣，半张脸都埋进臂弯，整个人看起来和煦又温柔。从拍摄的角度来估摸，这还是趁他熟睡时偷拍的杰作。

  居然在强忍着想唾骂自己的情感下，换了一张中老年风格的景色图，然后从通讯录里找到于涛，再拽了几个哥们进来，建了个群聊，“交际花”于涛又风风火火的拉了一大堆人进来，眼看着“共产主义接班人”群名旁边的数字比他们班当时的人数还多，居然连忙私了于涛一句，“大哥，打住打住”。

  大概是挺长时间没联系，居然东一句西一句和他们聊起个没完，这时对话框中间一行白色小字提醒“姜觅被邀请加入群聊”。

  居然心上一颤，虽然距离他告白失败这件事应该早已过去十多年，但在他的意识里这还不过是短短一天前发生的事，他仍怀揣着一点年少的悸动。

  「居然，好久不见啊。」

  姜觅率先扔了条消息，语气轻松，看起来时间好像真的可以消磨掉一切。

  「好久不见。」

  居然想这样回答会不会略显生疏，于是在后面加了个表情符号，想来想去又觉得太娘了，把表情删掉，干巴巴的发了过去。

  姜觅似乎没有感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好，接着回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样啊？」

  居然还在踌躇他现在这种金鱼七秒记忆的情况算“好”还是“不好”的时候，界面突然蹦出一个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头像。

  「姜觅，上次给你老公介绍的股票是不是还不错。」

  「哎。现在好的公立校难进吧，你儿子上几年级来的。」

  「政策放宽，你们两口子有没有意向再要一个啊。」

  宋歌的几句话砸得掷地有声，本来手速还挺快的姜觅突然被噎得不吱声了。

  “真欠。”

  居然看着手机上的回复，气得抬起脚想踹坐在沙发那头的宋歌一脚，不料反被他一手捉住了细瘦脚踝。

  居然人生得白，常年藏在遮蔽下的皮肤更像是刀刃下的豆腐。

  宋歌埋下头凑到那块凸起的骨头上，唇齿碾过，惩罚性似的轻轻咬了一口。

  居然浑身过电般的，从脚踝爬上来一阵酥麻，他瞪着眼睛用力一挣，把腿收了回来，“变态啊你。”

  然而这一下却让居然意识到，他和宋歌此时早已不再是纯洁而不友好的普通同学关系，他们俩应该是睡在一个屋檐下不分彼此，最最亲密的爱人。

  可是现在的他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

  居然摸了摸被宋歌咬过的那块地方，缩在角落心猿意马的继续玩手机。

  消息叮叮叮的一个劲儿涌入，蹦得人眼花。

  宋歌不回复倒好，这一冒出头，便跟捅了盘丝洞似的，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都一窝蜂跑了出来。

  「宋歌，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做什么呐？」

  「哎。团支书，我最近也想投资股票，有什么好推荐啊！」

  「朋友在三里屯开了家PUB，宋歌改天约呀。」

  居然看了看刷屏的页面，方才那点尴尬顿时被咬牙的恨所代替，他冲着桃花精吼了一声。“手机！拿过来！”

  宋歌就看着他在那里挤眉弄眼的摆弄了能有五分钟，临了挥挥手把手机丢回去，自己闷头扎进浴室洗澡。宋歌捡起来一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头像的位置已然换成了居然新鲜出炉翻着白眼的自拍，下面一行签名：

  宋叔叔精力有限，注意保重身体。

——TBC